Chapter 5
Park
我身处风雪呼啸的旷野,在这被人遗忘的地方,竟也嗅出一丝清甜。——《岛》
不到一上午的时间,他便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字眼:当他想尽量减少与sun的碰面机会时,只要说想睡觉就行了。那样的话,sun就会退下,而且态度不像之前那般强硬。
百叶窗将阳光一条条分割开来,细微的尘粒在眼前漂浮。Sun两次在他卧室门口徘徊,他都假装睡着应付了过去,没多久,窗外传来车子引擎发动的轰鸣,之后渐行渐远。
房子寂静得如同被一颗硕大的肥皂泡裹住。他去到客厅,随手按亮电视机,想挑个比较好看的节目。拿政客开涮的脱口秀,瘦身食品广告,超模大赛……飞快切换的画面中,sun的脸一闪而过,于是他立即切回那个频道。
屏幕里接受采访的sun英俊阳光,唇边带着平易近人的亲和微笑,是他印象中的模样,与在他面前呈现出的判若两人。
Sun堪称完美地回答了好几个提问,而谈话的最后,记者再次将他们联系到一起,问出关于他的问题。
他凝视着面向镜头的sun,仿佛透过一方窗口四目相对,长长的一段静默后,他听到sun说:
“不管其他人怎么看,我永远需要park。”
他想起有一次国际比赛,sun夺得冠军,他只名列第四无缘奖牌,回国后遭到媒体和国民的口诛笔伐。Sun和他通话,说起铺天盖地的声讨新闻,气愤得声音都变了调。当他安慰替他抱不平的sun时,对方也是沉默许久,然后轻声说:
“你们国家所谓时刻关注你的那些人,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伙流氓。你赢时不可救药地爱你,把你捧成神,你输掉比赛,就向你狂轰滥炸。你体会的还少吗?”
他没有说话,只是在sun看不见的这一边,轻轻摇了摇头。
不。
他体会过很多,多到曾经一度几乎为此迷失。但是,有个人坚定地站在他身边,用真挚的笑脸,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们是好朋友,说自己永远相信他、支持他。
那种光芒,照耀到了他,并且带来神奇的效果。
或者也可以说,那就是救赎。
所以他更不愿意相信,当初这样神圣的拯救,如今却把他推入新的泥沼。
……
掌心涌起的潮湿凉意将飘远的心思扯回现实,太阳正用小鼻子拱他的手,发出阵阵呜鸣。
他摸摸小狗的脑袋:“饿了吧?小家伙。”
厨房的小柜里,摆满sun一早备好的罐头,他刚打开柜门,太阳就欢快地一头闯进去,把整齐的罐子弄了个乱七八糟。
“你啊……”他无奈地感叹,蹲下收拾残局。
一切就像是昨日重现。
昨晚,他给sun预留的晚餐被蹿上跳下的太阳打翻,虽然他手疾眼快抓住托盘,但馅饼全掉在了地上,讽刺的是,sun只见到他捡起馅饼扔掉的一幕,而对太阳的捣乱全然不知。
“你就那么讨厌我?”sun问道。
他想说不是,想说“我再给你做一份”,可是望着sun那双写满伤心的眼睛,说出口的话变成了“随便你怎么想。”
他认为这算一种报复,看sun为自己黯然神伤就很痛快。可他解释不清,内心深处为什么如此过意不去,明明是sun做错了,明明他才是受害者。
如果真的是报复……
他留下一盒罐头,把其余的码整齐。
如果真是的话,那他的报复已然失败了。
Sun比平常回来得要早一些,推门而入时,卷进一股微风。
他头也没抬,继续欣赏杂志那页已被盯了半个钟头的腕表广告。
Sun倒杯饮料,在旁边那张沙发坐下,身上的游泳池味道还没蒸发彻底,一阵阵钻进他的鼻孔。
“喜欢这个?”sun看看他,又看看页面上颇为奢华的手表。
“谁能不喜欢呢。”他呛声。
Sun凑近:“你戴应该很好看。”
“喜欢不代表一定要得到。”他翻了一页。
“那你真是豁达,”sun流露笑意,“我会用尽办法把喜欢的要到手。”
我领教了。他在心里说。
“这样吧park,今天我满足你一个心愿,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。”sun说道。
他立刻仰起脸:“让我——”
“不不不,”sun示意他别说那个字,“再想个别的。”
“好吧!”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得逞,“我要给家人打电话。”
Sun皱皱眉,片刻后开口:“可以,不过我们等价交换,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允许他与外界联络的等同条件,想必不会很简单。
“不会让你为难的,”sun看出他的疑虑,从口袋里取出手机,“电话只能打给你父母,别人一概不行。”
他迟疑接过,拨通熟记于心的号码。
“嘟嘟”声响了两次,便有人接听,用韩语说:“你好。”
他握紧手机:“妈妈,是我。”
另一端即刻响起喜极而泣的呼唤。
“是的……我很好,让您担心了,对不起……”他温柔地回应着母亲的询问,“我暂时住在朋友家……啊,您并不认识,是外国朋友……”
“车祸吗?不,我没事……只是一点轻伤……再说您知道我不喜欢医院……”他笑起来。
“手机的话……手机被撞坏了,正在维修,所以一直没有跟您联系……”他看一眼翻阅杂志的sun,“我暂时不能肯定,还有些私事要处理……”
“慧娜还好吗?您帮我转告她,我会尽快回国……”
提到未婚妻名字的时候,母亲那边有所沉寂,而他只注意到放下书的sun。
“妈妈!”他突然喊道。
只要他愿意,现在就是最好的求救时机,哪怕只是用哽咽代替言语,母亲也会明白他的意思。但是顷刻间,涌到嘴边的话被咽下去。
“……没别的事了,等我回去再说。”
他挂断电话,深深吸了口气:“轮到你了……”他看着sun,“你的条件是什么?”
绝对能做到的事情,甚至不费吹灰之力。Sun说下午要来个重要的客人,而他的任务,就是安静地在卧室待着,等那位客人走了,他才可以自由活动。
太阳在窗台上舒服地睡着,他望向飘着雨丝的室外,指头划过小狗圆滚滚的肚皮。不多时,有辆红色的车驶入大门,sun撑伞迎了上去,待车停稳以后,雨伞架在车门上方,车里的人顺势钻进伞底。
一楼的门开了,随之而来的还有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哒哒声响,以及女人的抱怨:“上帝!我快冻晕了!”
呵……他冷笑一声,原来sun费尽心思让他隐形,是为了和这女人独处。
细细索索的动静夹杂着欢声笑语向楼上传送,整整两个小时,他听着两个人的低语,说不出是什么感觉。
也许是懊恼,他被囚禁在这儿,无法跟任何人联络,很多事情或许就此搁浅,而sun制造了一所牢笼,自己却在一旁为所欲为,一边剥夺他的自由,另一边跟女人谈笑风生!
他打开房门,罔顾与sun定好的条约,信步迈下楼梯。
随着目标临近,对话内容也听得更清。
“……婴儿房要重点考虑,”女人对着笔记本电脑比比划划,指给sun看,“这里位置不错,光照不会太强……”
Sun撑着头:“先跳过婴儿房吧,我其实不确定……”
“哈,那怎么行!难道要等宝宝出生再考虑吗?”女人笑着打趣。
居然谈到了这个话题。
“杨?”他生硬地插入对话。
沙发上的人同时转头,sun像被烫到似的站起来,女人随后也起身,迅速敛去惊讶,换上甜美笑容。
很漂亮的欧洲女孩,身材娇小,金发在脑后束成马尾,十分热情洋溢。
“我睡过头了,你应该叫醒我的。”他唇角扬起弧度,“不介绍一下吗?”
Sun看向他,而他故意避开了视线。
“这位是梅丽莎,设计师,这位是park,我的——”
“特别的伙伴。”他接口道,和梅丽莎握了握手。
重新坐下的女人朝sun挤眉弄眼:“你可没说家里有这么帅的朋友在哦?”
他微微一笑,而sun的眼神暗了几许。
“我去弄点儿喝的吧!”他转向梅丽莎,俨然一副主人姿态,“你想喝什么?”
“我们刚喝了咖啡。”sun语气不善地说。
他看看茶几上的杯子:“这样的天气最好喝杯热茶,红茶。”
“你也喜欢红茶吗?”梅丽莎瞪大双眼,“我以为亚洲人不爱红茶呢!”
“加少量糖。”他补充说。
“哦!美味!”
“一点点牛奶。”
“没错儿……”
他眼见着sun的眉头渐渐拧紧,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这友好的交谈:
“park,你是不是该给太阳准备吃的了?”
“时间还早呢!”他笑眯眯地回望sun,在二人中间落座,“我陪客人聊一会儿不好吗?”
“当然好!”梅丽莎大笑,冲着sun说,“你这朋友实在太有趣了。”
他笑一笑,表示对赞美的谢意,状似无意地点击鼠标:
“你们刚才好像在说房子,是怎么回事?”
梅丽莎热心地凑近,“就是这处别墅,”敲击几个字母后,显示屏出现了一张房屋的平面图,“我们商量布局……”
Sun伸手合上电脑:
“今天先到这儿吧!梅丽莎,我们改天再说。”
他又回到卧室窗前,还是原来的角度,目送sun和女人一起出门,互相寒暄几句,才拥抱告别。然后,楼梯回荡着重重的脚步声,sun走向他,抓起他的手腕:
“你为什么那么做?你很开心吗?!”
那个神态,竟与扔掉他戒指的瞬间一模一样。
不知道当他自己看到梅丽莎第一眼时,脸上是否也挂着与sun一致的表情。
“我很开心,”他甩开sun的手,“因为你我扯平了。”